2月24日,屹立北京21年的瑜伽行業(yè)龍頭梵音瑜伽,宣布關閉全國82家直營門店。
過于突然的消息,給了梵音員工們當頭一擊。從前臺、保潔,到會籍顧問、瑜伽老師,甚至店長,每個崗位上的員工都被拖欠了數千到數十萬不等的工資。
而另一邊,是同樣心灰意冷的會員。梵音瑜伽有著超出行業(yè)均價的年卡價格,有人統(tǒng)計了自己所在門店中618位會員的損失金額,涉及金額約2012萬人民幣,而這,僅僅是82家門店中其中一家的不完全統(tǒng)計。
【資料圖】
金錢損失固然可怕,更令人失望的,是一種穩(wěn)定性的消逝,好不容易重建的信任的喪失,以及對整個健身行業(yè)災難式的影響。同樣在國貿附近開辦健身工作室的教練小凡說:“這么多年的企業(yè),一夜間人去樓空,員工拿不到工資,會員也要不回會費,梵音算是把健身行業(yè)的信用又往下拉了一把?!?/strong>
文、圖 |祁佳妮
編輯 |金匝 易方興
運營 |栗子
一夜消失
那座開在家門口多年的連鎖瑜伽店,是一夜之間突然消失的。
如往常一樣,2月24日,上周五的中午,何帆來到梵音瑜伽朝陽門店上課,瑜伽老師與負責賣卡的會籍顧問們也一如既往地熱情,看不出異樣。臨下課時,會員們跟老師商量,您的課上得好,能不能多在朝陽門這邊排課?老師爽快答應,她周六在另外一家門店有課,歡迎大家過去上課。何帆走過休息區(qū),會籍正坐在沙發(fā)上向大家介紹不同的會員卡種。那天,她看見一個朋友又花了一萬多元續(xù)卡。
當晚11點,何帆突然收到會籍私發(fā)的微信:梵音瑜伽所有門店要暫時停業(yè)整頓。在法律部門工作的她腦子一嗡,“老板該不會卷款跑路了吧?”
何帆練瑜伽多年,她2017年開始在梵音瑜伽辦卡,最初花2萬元辦了張三年卡,期間還買過私教卡、普拉提卡,都是幾千元不等。去年八月,梵音店慶期間,她又花2萬5千元,續(xù)了張三年卡。新卡還沒開始用,梵音瑜伽的小程序目前已經沒了會員卡信息,數萬元的支出,化為屏幕上的一片空白。
何帆所繳納的會費數額,其實只是一個中位數。在一份有800多位梵音會員登記的在線文檔里,損失金額少則八九千,多則五六萬,絕大多數會員損失的會費在1-3萬元不等。
上網一搜,何帆才知道,從去年十月開始,小紅書上就有不少瑜伽老師和工作人員吐槽梵音拖欠工資的帖子。她不理解的是,員工們怎么能瞞得這么好?直到當天,都沒有一個人流露出將要閉店的情緒,會籍還在忽悠人辦卡,“這是最缺德的”。
2月25日一大早,何帆給區(qū)域經理、門店店主和會籍挨個發(fā)消息,詢問會費退款的事。問了一圈,只有會籍搭理她,“再等等,相信校長一定可以挺過來?!彼龤庑α耍瑒裥」媚铮骸澳愣急磺妨诉@么多錢,還替她說話。早點醒醒,趕緊去勞動仲裁吧?!?/p>
事發(fā)突然。在瑜伽老師麥子的回憶里,2月24日這天是個特殊的節(jié)點。他白天還在國貿店上課,晚上10點,梵音瑜伽的創(chuàng)始人饒秋玉忽然在釘釘群里發(fā)布了第二天停業(yè)整頓的公告,而具體結束時間,“請關注公司通告”。
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不少員工站出來聲討?zhàn)埱镉?,要她給出一個交代。麥子沒有參與這場罵戰(zhàn),就好像靴子終于落地,那些懸在心里多時的憂慮終于得到了證實——自己去年被拖欠的十幾萬工資,終究是要不回來了。
麥子進入梵音五年多,公司一直有延緩發(fā)工資的“傳統(tǒng)”,每年6月才會發(fā)放年初的工資。這一次,工資半年沒發(fā),但聽說合和瑜伽最近正在談收購梵音的事,品牌將變成“梵音合和瑜伽”,拖欠員工的工資也會在三月底結清。
麥子有過期待,疫情結束了,即將到來的春天正是練習的好時機,“大家都希望好好賣卡,好好上課”,挺過冬天這三個月的淡季。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外部資本放棄投資的消息,“合和瑜伽無法承接梵音這些巨額債務,老板當晚就做出了閉店的決定?!?/p>
成立于2002年,全國范圍內已擁有82家門店,在瑜伽界,梵音可以說是唯一的頭部,在這頭體量巨大的駱駝倒下之前,其實就有諸多征兆預示它的倒塌,只是沒有人愿意相信。
就在幾個月前,有在農業(yè)銀行工作的朋友告訴麥子,他接待過梵音來貸款的工作人員,但饒秋玉名下可抵押的資產已經全部抵押,銀行最后沒有放貸給她。
年薪百萬的高級律師程逸,一直是梵音的忠實客戶,在聽說梵音經營不善的消息后,她在1月13號又去藍堡店續(xù)了4萬多元的會費,表達對梵音的信任。程逸相信自己的判斷:“雖然有人說過梵音拖欠工資、退卡困難的事,但我覺得北京畢竟是總店,經營21年的品牌了,那么多家門店,不至于所有門店同時閉店?!?/p>
程逸在運動方面出手一向闊綽。去年疫情期間,她常去的擊劍館需要換場地裝修,她也掏出8萬元購買會員以表支持。
像程逸這樣“不吝嗇為運動付費”的中產女性,正是梵音的主要客源。梵音瑜伽收費不菲,國貿一家私企的高管趙趙,最開始來咨詢時,也曾被價格驚到。梵音價格這幾年一路漲高。在銷售的話術里,沒有會員折扣的話,一次在700到800元左右,充值會員后,可以打折到500到550元左右。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確實沒法負擔高額的費用。
中產維權有自己的特色:冷靜,訴諸法律。因此,在閉店風波三天后,梵音瑜伽國貿店的現場,前來取回私人物品的會員們并沒有過多激烈情緒,大家下了班,順道過來取一下存在梵音瑜伽的瑜伽墊、水杯和拖鞋,21個會員排成5列,依次坐電梯上樓。電梯間里,大家甚至討論著,能不能眾籌把門店盤下來。在此談起打水漂的會費,或許有些不合時宜,比起金錢的損失,一個穩(wěn)定的訓練場地忽然關閉,一種規(guī)律的運動生活忽然暫停,是眼下更令人失望的事情。
北京中產們這時才發(fā)現,自己用數萬元會費堆砌出來的精致空間,也不過是堆隨時就會幻滅的泡沫。
▲梵音瑜伽國貿店,等待取私人物品的會員們。
收割中產
梵音瑜伽的精致,從進門后的第一束花開始。
趙趙常去的國貿店,從公司步行過去只需5分鐘。5分鐘,就能從國貿分秒必爭的快節(jié)奏生活出逃,遁入潔凈、舒緩而私密的瑜伽館。
趙趙每次去都喜歡看館里的插花,一排木質沙發(fā)桌椅上,各擺一瓶雅致插花,春天是一束盛開的白玉蘭,夏天則是一朵荷花與一枝樹根,頗有禪意地立在那兒。休息區(qū)的茶幾上也會隨季節(jié)變換花茶與零食。在她的體驗里,老師也專業(yè),每次她覺得身體哪里不舒服,老師會幫她來調整,無法達成的動作,不會勉強。
每次訓練完,她都會洗個澡,再去休息區(qū)喝一會茶,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兒,沒人管,也不用與誰social,在喧囂的CBD,難得有這么一處靜謐之地,供她有一兩個小時屏蔽掉公司的一切事務,只是自在地獨處。
沒有一個會員不為梵音的倒閉感到可惜,它像是為都市女性造就的一場幻夢,這里有足夠舒適的運動空間,也有細心服務與專業(yè)的老師。盡管一切服務都是用高出行業(yè)均價的價錢支付而得,因此被人稱作瑜伽界的“愛馬仕”,但面對這些溢價,幾乎每一個人都承認:“它值得這些錢?!?/p>
高昂的消費門檻為梵音篩選出了更優(yōu)質的客戶群體。何帆已經有長達十年個人在家練習瑜伽的習慣,但她還是平均兩天就去店里上一次課,更像是一種必要的社交?!皼]有一定經濟條件的人不會來這兒,會員的收入與認知層次都比較高,我們還一起從國外代購lululemon,大家都有很多共同愛好?!背撕畏@樣的法律工作者,國貿白領、私企高管、媒體人、投資機構員工,甚至演員、明星,都是梵音瑜伽的???。
何帆的瑜伽啟蒙是一位在印度修行15年的私教,她覺得,除了這位私教之外,只有梵音的老師能達到相應的教學水平。這是一種資源集群效應,最優(yōu)秀頂尖的瑜伽老師聚集在梵音,也吸引了一批重視瑜伽的精致女性,不少人最早接觸古老而嚴謹的阿斯湯加瑜伽,開始清晨6點的練習生活,就從梵音藍堡店開始。
何帆還記得,一個小白學員沒預估好課程難度,上課時忽然把胳膊摔脫臼了,藍堡的瑜伽老師當時很冷靜,首先用伸展帶和瑜伽磚為她做支撐固定,店長再立即把人送去醫(yī)院。整節(jié)課的節(jié)奏并未打亂,直到上完課,老師才去醫(yī)院看望學員。
是這些盡顯專業(yè)的細節(jié)將何帆留在了梵音。2019年,她用355節(jié)課的練習次數登上會員自律獎名單,得到了一條刻有梵音logo的銀制項鏈。但這在梵音不算什么,有人一年能上六百多節(jié)課,平均每天兩節(jié)課,打卡成為一種生活習慣,而排在榜首的前幾名會員會被邀請參加公司年會,由校長饒秋玉現場頒獎。
饒秋玉的個人特色在梵音無處不在。盡管瑜伽老師麥子一年只能見到一兩次饒校長,但由她發(fā)布的想法與命令,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群里得到響應與轉發(fā),“校長愿力大,發(fā)心正,跟著校長的步伐不會錯?!?/p>
這也是一位頗有成功學色彩的瑜伽領袖。場館里的宣傳墻上,掛著饒秋玉的照片,50歲的她頭戴自己投資生產的冥想環(huán),宣稱被哈佛大學聘為首席冥想師的成就,要用加粗字體來展示,但也無從辨認真假。
某種程度上,會員們對梵音的信任,也來自對饒秋玉本人的認同。律師程逸在會員充值上一向謹慎,她看過梵音最早的營業(yè)執(zhí)照,足以說明其成立之久遠,而“饒校長也一直是學佛施齋的形象,她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絕”。
直到看完饒秋玉在2月26號發(fā)布的自述聲明,程逸才逐漸推翻自己的判斷?!巴ㄆ褪潜磉_一個意思,我沒有錢,我有錢一定會還。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面對數億欠款時該做的回應,毫無商業(yè)意識可言,非常幼稚。”
▲梵音瑜伽校長發(fā)聲全文。圖 / 梵音瑜伽官方微信號
任性的校長
饒秋玉美麗、優(yōu)雅,蹦蹦跳跳的,很有活力。這是麥子對她的一貫印象。
饒校長的許多想法“很超前”,多年前就引進普拉提、孕產瑜伽等課程,將瑜伽運動往更大眾的方向推行,為公司帶來過很好的收益。而擁有強大自信與能量的人格反面,也可能是自負、驕傲,“有少數項目成功了,但大多數項目都死了?!丙溩诱f。
在他的印象里,做骨雕隆鼻,開素食餐廳,賣隆胸內衣,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曾在公司資金最緊張的時候,在饒秋玉的堅持下得到推行,最后“消失在歷史長河里”。“她有很多想法,但也不踏實,很任性。每一次投資都是真金白銀往外花錢?!?/p>
作為會員,何帆和饒秋玉交集不多,唯一一次是在一堂瑜伽課后。課上,老師與學員們練習時的身體狀態(tài)非常良好,臨時換了更高階的教學動作。但下了課在后臺看回放錄像時,店長發(fā)現老師沒有嚴格按照編排動作教學,直接向老師罰款,還停課兩周作為懲罰。
課上的會員們集體寫信給饒秋玉,為老師說情,但沒有用。公司的內部制度就是如此,無法適應就只能離開。從梵音離職的瑜伽老師們提起這一點,會認為梵音的瑜伽教學過于死板。而對何帆這樣的會員來說,這種僵化其實也是一種“PUA”——“讓你習慣梵音的教學模式,再去其他家就感覺不適應,就是變相的留客?!?/p>
說白了,一切都只是生意。麥子還記得,饒秋玉曾經投資研發(fā)一款冥想環(huán),能監(jiān)測腦電波,價格三千多元,員工購買可以打折。饒秋玉鼓勵大家踴躍購買,“作為瑜伽老師怎么可以不練冥想?”雖然購買是自愿的,但幾天之后發(fā)現沒人買,校長就發(fā)火了。“不買就會影響考核,買了考核就會很好過。這就是現實?!丙溩诱f。
他經常會拿員工們在群里的刷屏聊天逗趣。“大家給她山呼萬歲,并不是因為真的認可她說的話,而是因為她是老大,給我們發(fā)工資。你拍馬屁,被她看中了,就升職發(fā)財。沒事多去聽聽校長組織的佛法音樂會,混個臉熟,很多機會就是你的了?!?/p>
梵音內部近年來晉升很快的一個教學總監(jiān),常在群里積極分享饒校長的發(fā)言。這次閉店之后,她很快換了臉色,要保留自己對工資的追究權利。
在那篇自述里,和許多創(chuàng)始人一樣,饒秋玉稱梵音倒下的主要原因是疫情,“錯誤地判斷形勢”?!敖洺1灰箝]館,閉館時沒有收入,但是房租和基礎工資還不能少……同時疫情對大眾消費能力的影響,影響我們的業(yè)績,造成虧損……”
麥子并不這么認為,疫情有影響,但饒秋玉管理不善也是事實。即使是疫情時期,梵音瑜伽仍然狂飆式地擴張了30多家門店。進入公司多年,麥子對饒秋玉的情感很復雜。他依舊相信校長不是一個有壞心眼的人,只是沒有足夠的商業(yè)能力撐起一家這么大的公司?!叭珖T店擴張到了80多家,但她身邊沒有一個專業(yè)的團隊幫她經營,也攆走了好幾個投資人,最后身邊只剩下會拍馬屁的人,這很可悲?!?/p>
▲去年9月,一位梵音瑜伽的領導在北京教練群內倡議共同努力。圖 / 受訪者
放棄幻想
有網友給饒秋玉算了筆賬:梵音有22萬會員,平均一個人大約是兩萬多會費,那么至少有將近5億現金,再加上欠2千員工的工資,損失一共可達10億元左右。但梵音真實的負債情況,現在還尚未公開。
憤怒的中產們很快抱團,雨后春筍般建立起每個門店的維權群。有人統(tǒng)計了自己所在門店中618人的損失金額,涉及金額約2012萬人民幣。而這僅僅是全國82家門店中其中一家的不完全統(tǒng)計。在北京,已經有100多人去轄區(qū)內的派出所報案。
程逸作為律師,鼓勵受到經濟損失的消費者們積極維權?!梆埮勘救藨敵袚姆韶熑危煌ㄟ^訴訟是無法確定的。后期如果要轉化不良資產,有法院確認的債權,肯定比大家手機里保留的會員卡信息可信度更高。提起訴訟這件事遠比在微信里找會籍要錢更有意義。”
而作為被欺騙的消費者,程逸也很清醒地知道:“從閉店開始,我的四萬塊錢就打水漂了?!彼胝诣笠舻膯T工開發(fā)票,對方告知她,財務處已經沒有人上班了。
趙趙想起自己還沒消費的34節(jié)私教課,折合1萬8千元,還是會有些心疼。她最近本來準備買輛一萬多元的折疊自行車,騎車上下班,但出了閉店的事,她決定消費降級,只買輛三千多元的,瑜伽這項運動也要隨之放棄。
何帆是法律部門的公務員,她在事發(fā)后曾去海淀區(qū)的一個派出所報案,但她心里也知道錢大概率要不回來的事實?!澳菚洪L租公寓坑人的時候,好多房客都花了大幾萬的房租,那不也爆雷了嗎?怎么辦呢,只能想開點?!边@筆錢是她一個月的工資,不是小數目,只能勸慰自己:“就想著是去年支出的錢,已經花出去了。”
更緊迫的問題是,熱愛瑜伽的中產女性,要如何重新找回生活的秩序,填補梵音造成的空缺。
何帆聯合中關村店的會員、老師們一起組織了臨時課程。大家租下了一間中關村的舞蹈教室,每10人、20人開班上瑜伽課,小班每人40元,大班每人30元,人滿開班。
課程在本周二正式開始。學員與老師們努力找回在梵音上課的感覺,但差異依舊明顯。舞蹈教室沒有更衣室、毛巾、插花、花茶和零食,所有人自帶瑜伽墊,也缺少輔具和毛毯。這類自救,主要是為了支持老師,每個人出一點課時費,湊足400元,為老師帶來一些收入。何帆也知道,如果沒有固定場所,大家很快就會放棄這類打游擊式的課程。
她對瑜伽的熱情一直都在,即使沒了瑜伽館,也還能自己在家練習。接下來,她還打算去試試搏擊運動。只是,當梵音這樣的瑜伽巨頭也倒下之后,她不敢再用預付款的模式,購買任何一家店的會員卡了。
和她一樣想法的人很多,這對整個行業(yè)的影響是災難式的。疫情期間,健身行業(yè)里倒下的店不在少數,維權故事也在不停上演。好不容易等這一切過去,信任才開始重建,作為龍頭的梵音又暴雷。同樣在國貿附近開辦健身工作室的教練小凡感慨說:“這么多年的企業(yè),一夜間人去樓空,員工拿不到工資,會員也要不回會費,梵音算是把健身行業(yè)的信用又往下拉了一把?!?/p>
至于趙趙,她打算每周在家練習瑜伽,反正動作已經掌握了,可以自己給自己上課,“上完剩下的30多節(jié),就當是這一萬八回來了。”她自嘲道。這也是眼下唯一能寬慰到她的想法了。
▲2021年1月1日,深圳,梵音瑜伽。圖 / 視覺中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涉及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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