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刀尖上跳舞的人”水下110米遇難：洞潛為何這么兇險？

文 | 探客007

(資料圖)

出品 | 探客紀

“亞洲潛水第一人”、知名潛水員韓颋（tǐng ）在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九頓天窗潛水時不幸出事。

韓颋在中國潛水界的名氣很大，他是中國首位休閑水肺、自由潛水和技術潛水三棲教練，參與創(chuàng)建國內(nèi)科研潛水體系，還是著名演員吳京的技術潛水導師。

這次在廣西都安出征洞潛，韓颋沒有能夠順利地回來。

（“亞洲潛水第一人”、知名潛水員韓颋，圖片來源@中國探險協(xié)會官網(wǎng)）

10月10日，廣西河池市都安瑤族自治縣應急管理局發(fā)布通報：

10月8日上午，接群眾報警稱，潛水界知名人士韓颋于10月7日晚在都安瑤族自治縣大興鎮(zhèn)九頓天窗潛水，直至8日上午11時未上岸，疑似失聯(lián)。

（關于韓颋潛水出事的官方通報，信息來源@廣西新聞頻道）

（潛水員在事發(fā)地開展搜救作業(yè)，圖片來源@河池市都安瑤族自治縣應急管理局）

10月11日，水下機器人確認韓颋在九頓天窗水下110米的地方遇難。

韓颋生前曾經(jīng)說過，如果生命終了，自己想停留在最喜歡的地方。

誰會想到竟然一語成讖。

韓颋原計劃11月12日沖擊300米洞穴潛水紀錄，并進行網(wǎng)絡直播，最近的工作都是為之做準備。

誰也不會料到準備的過程中居然會出現(xiàn)意外。

今年4月27日，韓颋在九頓天窗用12.5小時創(chuàng)造277.4米的亞洲洞穴潛水深度紀錄，距世界紀錄286米僅差9米。

這次挑戰(zhàn)，韓颋打破了亞洲水肺潛水的最深紀錄、洞潛潛水的亞洲紀錄、洞穴側(cè)掛潛水的世界紀錄。

此前，韓颋也是亞洲洞潛234米深度紀錄的創(chuàng)造者和保持者。

他曾創(chuàng)造空氣洞穴深潛世界紀錄 128 米，最新創(chuàng)造水下洞穴 Mnemo 測繪深度世界紀錄 202 米。

這次出事之前，廣西都安一直都是韓颋的福地。

這片土地的地底下，有著綿延241公里的地蘇地下河。在地蘇地下河河道上，發(fā)育有數(shù)百個規(guī)模、形態(tài)各異的天窗，共同組合成“都安天窗群”。

（廣西地下河主要分布在桂西及桂中，地蘇地下河是長度最長、水量最大的一條。它的主流發(fā)源于河池市七百弄山區(qū)，從地下自西北向東南流經(jīng)七百弄、保安、東廟、地蘇、三弄等鄉(xiāng)鎮(zhèn)，在地蘇鎮(zhèn)的青水村注入紅水河，圖片來源@中國國家地理）

韓颋出事的九頓天窗景區(qū)地處廣西都安縣大興鄉(xiāng)九頓村九頓屯的澄江流域上游，是澄江的主要源頭之一，其發(fā)育于下二疊統(tǒng)茅口組和棲霞組碳酸鹽巖地層中，由四個斜井式天窗組成。

九頓天窗是都安已被發(fā)現(xiàn)的300多個地下河天窗群之一。

表面看，這就是一個水域面積僅三四百平方米的小水潭?？诓柯猿蕡A形，直徑13.5-25.7米，天窗深大于35米（不含水深），水深大于100米。

該天窗群平水、豐水期溢流量大，一般介于0.7-4立方米/秒，溢出并匯聚成九頓湖。

湖面寬廣，呈“兩頭大，中間細”，長175米，寬23-108.5米，水深10-30米，雨季時洪水上涌并溢出，常常會淹沒整個谷地。

（九頓天窗景區(qū)，圖片來源@中國探險協(xié)會官網(wǎng)）

這里是水下洞潛世界紀錄創(chuàng)造地，因此被潛水界譽為中國水下的珠穆朗瑪。

由于形復雜，洞穴很深，再加上外面的風景秀麗，這里也就變成了一個非常有名的景區(qū)。

九頓天窗也是國內(nèi)很多潛水運動員進行水下探險的一個基地。而設立這個基地的創(chuàng)建者之一，就是韓颋。

九頓天窗共有南北兩個洞。4月27日從北洞順利返回地面后，韓颋分享了當時洞潛的情況：下潛的路線蜿蜒，情況比較復雜。

根據(jù)韓颋的描述，從水面到40米，是開放水域，洞口在40米處。

進洞的橫向通道從40米處，經(jīng)20米的橫向通道，到50米的直井洞口；50-120米的直井通道，非常狹窄；120-170米是斜坡，170米以下到直井。

（九頓天窗北洞、南洞示意圖，圖片來源@中國探險協(xié)會）

韓颋當時的計劃深度270-290米，到達計劃區(qū)域時，還要不要向前他曾經(jīng)猶豫了1秒鐘，心想著只需要再多1分鐘就可以破世界紀錄。

但是出于安全考慮他抵住了誘惑，因為到200米后，難度越來越大，每多停留1分鐘都是挑戰(zhàn)。

作為一個資深潛水者，韓颋說：“只有最后能安全回來，才是一次成功的潛水。讓探索有價值，而不是單純的冒險。”

而后他按照計劃停止下潛、打結(jié)、放箭頭標、上升。

韓颋也想著自己對九頓天窗的探索還來日方長。誰也不會想到5個多月以后，他的生命會在九頓天窗的深處畫上句號。

韓颋從事專業(yè)潛水運動17年，不僅創(chuàng)造了國內(nèi)外多項洞潛深度紀錄，多年來還游走在潛水前沿探索，他參與沉船考古，也進行過遺骸打撈，被譽為“刀尖上跳舞的人”。

據(jù)悉，他還曾經(jīng)負責過廣西酒海井紅軍長征烈士骸骨勘探打撈、廣西都安桃花水母二號洞 143 米遇難者遺體搜索打撈等國內(nèi)多項高難度打撈任務。

（韓颋潛水照，圖片來源@中國探險協(xié)會官網(wǎng)）

韓颋以前在事發(fā)地段經(jīng)常潛水，在這里2023年他甚至還打撈過兩位潛水學員，沒有想到他這次出現(xiàn)了意外。

出事后以后，廣西官方組織救援力量及時趕赴現(xiàn)場開展應急處置，由于難度太大未果。

10月11日中午，藍旗國際潛水俱樂部發(fā)布公告：自十月七日晚始，潛水員韓颋失聯(lián)已三天多，由于出事洞穴位置太深，故救援無法完全展開。

據(jù)悉，11日上午，水下智能機器人開始在九頓溢流天窗群進行水下救援，該機器人下水的最大深度為300米。

中午，水下智能機器人在水下110米左右搜尋到有疑似人類遺體的目標。

（水下智能機器人10月11日中午發(fā)現(xiàn)疑似韓颋的遺體，圖片來源@廣西電視臺）

10月11日是韓颋失聯(lián)第4天，已經(jīng)確認他已經(jīng)出事！

打撈韓颋的議題也成為很大的難題，最初考慮的方案是由水下機器人將人帶到一定高度再由潛水員下水撈出，但水下機器人無法完成，目前當?shù)卣谙朕k法再從外地找有能力下到這一深度打撈的潛水員進行打撈。

問題是，國內(nèi)能下潛到這一深度的潛水人員極少，能下潛到這一深度進行打撈難度則更大。

以往韓颋曾在這種深度進行打撈，然而“他撈人容易，別人撈他很難?！?/p>

作為一個頂級洞潛專家，韓颋也出了事，最近有關洞潛的話題再次引起了很多的討論。

水下洞穴系統(tǒng)通常非常黑暗、狹窄而復雜，可能存在劇烈的水流、狹小的通道和障礙物。

因此，潛水員必須具備出色的空間意識、潛水技巧以及冷靜應對緊急情況的能力。

洞潛也被稱之為“極限運動中的極限”，是難度最大、死亡率最高的潛水方式。

（洞潛是一種高危運動，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為什么要洞潛？可能一些人想不通。

對大部分人來說，未知意味著恐懼。可對于真正的探險家來說，未知則是他們的圣殿，這是很多探險家紛紛前往的重要原因。

（盡管洞潛風險高，但很多人還是樂在其中，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很多熱愛洞潛探險運動的人，他們喜歡享受探索未知帶來的刺激，以及挑戰(zhàn)極限帶來的滿足。

地球上人跡罕至的水下洞穴都是他們向往的地方。

地球上已經(jīng)沒剩下太多可以探險的地方了，想想誰可以在沒人到過的地方，當?shù)谝粋€照亮它的人？這也是不少洞潛大咖喜歡這項運動的理由。

（洞潛時有時會發(fā)現(xiàn)絕妙的景觀，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洞穴探險沒有捷徑，因為觀察洞穴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進入洞穴內(nèi)部。

洞潛的危險很多，尤其是大深度世界級別的深潛，上升和下降都要嚴格遵循既定步驟，如果打亂步驟，沒有制定科學的計劃，或者上升和下降沒有控制好，都會出現(xiàn)問題。

譬如上升太快會出現(xiàn)減壓病，會導致潛水員血液里的氮氣排不出去；而下降太快則可能會有發(fā)生氮醉。

在洞潛的過程中，洞穴地形復雜，有的地方會有狹窄通道，可能會把潛水員卡住。在意外的事故中，部分潛水員正是被卡住導致丟掉了性命。

（過窄的洞穴有時會把人卡住，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另外，下潛時帶的氣體都是精打細算的，經(jīng)過深水的壓縮，氣體使用時間比較短，如果裝備出問題，或者遇到其他的麻煩，就可能導致氣體供應出現(xiàn)問題。

因為地形問題，洞潛的過程中還可能導致迷路，從而產(chǎn)生致命后果。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當你身處陌生的空間中，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如果不小心，前方或者周圍尖銳的石乳柱隨時可能刺破你的身體。

更何況，這個空間完全在水下，如果氧氣瓶快要耗盡，缺氧讓你幾近窒息，在這個時候你會絕望地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失去方向……而在潛洞中，一旦發(fā)生氣體中斷，死亡的速度以秒計算。

這不是噩夢，而是很多洞潛者面臨的真實處境，有時甚至更加可怕。

（洞潛危機重重，處處都得小心翼翼，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技潛界有一句名言：洞潛沒有意外，只有死亡。

在洞穴中，往往一個看似簡單的決定可能就會決定生死。

這種極限環(huán)境不像網(wǎng)絡游戲，一個重置按鈕，一切都可以恢復原狀，它全部不會給你可以系統(tǒng)重置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如此，洞潛成了死亡率最高的潛水方式，全世界的洞潛者只占潛水員的萬分之一，死難事故發(fā)生的幾率卻占了潛水事故的大半。

因此洞潛的第一條規(guī)則，不能獨自下潛，必須跟潛伴保持同步。

因為，在封閉性的洞穴中一旦發(fā)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打破備份氣體的極限，而且你無法快速地上升至水面，只能在現(xiàn)場解決問題。

恐慌是洞潛中的致命毒藥，它可能會從一個小事情開始，引發(fā)級聯(lián)效應，你的邏輯能力隨之消失，你會忘記所學的知識。

這個時候，有一個能夠彼此信賴的潛伴就變得至關重要。

（洞潛中有一個潛伴很重要，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在這次的潛水過程中，如果有一個潛伴相隨，也許韓颋能夠得以生還。

一些人猜想，可能是韓颋太相信自己的實力了。

其實，韓颋起初接觸潛水，只是因為好玩，但他最終把潛水玩到極致，并且瞄上了廣西都安這個舞臺。

世界上比較成熟的洞潛基地，分布在墨西哥、美國和法國。

（現(xiàn)在國外有不少比較成熟的潛洞基地，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這幾年韓颋一直致力于在中國尋找、建造自己的基地。他走遍了中國的云南、貴州、廣東、廣西等地，最終將目的地選定在廣西都安。

他的說法是廣西都安的洞穴比較集中，不管是培訓也好，還是大家來玩也好，都可以滿足需求。這是他將這個地方當成人生事業(yè)的重要原因。

韓颋說盡管世界上有很多可以潛水的洞穴，可有的洞穴只適合探險，不能頻繁開展洞潛活動，它們的能見度很差，結(jié)構(gòu)不穩(wěn)定，甚至還發(fā)生過坍塌。

有的洞地勢復雜，攜帶、運送裝備也很困難。這樣的洞穴用來探洞可以，但不適合開放進行洞潛。

經(jīng)過潛水考察，廣西都安能潛水的潛洞達到二三十個，適合開放的也有十幾個，這在整個亞洲地區(qū)都很難得。

其中，九頓天窗最受人關注，也最為韓颋所青睞。

九頓天窗最大的特點就是美，洞口就在美麗的山谷腳下，進行洞潛時要先跳水下去，潛入20米深度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墻壁上遍布化石、像人為鑲嵌一般，非常漂亮。

不管對誰而言，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是十分奇妙的體驗。

這個洞以深度著稱，但究竟有多深、內(nèi)部構(gòu)造是什么樣的，誰也不知道。

九頓天窗是已探知的亞洲最深的可潛入洞穴，韓颋就是在這里創(chuàng)造水下洞穴 Mnemo 測繪深度世界紀錄 202 米，以及洞潛深度 234 米的亞洲紀錄。

但九頓天窗也是危機四伏的潛洞。

2014年，深圳水下探索俱樂部一行三人來到九頓天窗潛水探險，其中一人不幸遇難。

2015年，兩個中國潛水員在這里下潛，結(jié)果又有一人遇難。當時恰逢一個法國潛水隊在這里，好不容易才幫助把遇難者遺體打撈上來。

兩名潛水者本意是下潛到170米，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法國和芬蘭的著名潛水員曾來到這里創(chuàng)下了164米深度的紀錄，這兩名潛水者的目標是打破他們的紀錄，結(jié)果出現(xiàn)了事故。

后來，韓颋看了幸存者提供的事故報告，本著探尋真相的心態(tài)，他決定來這里看看，了解一些事故發(fā)生的細節(jié)。結(jié)果一發(fā)不可收拾，他不僅喜歡上了這里，還在這里創(chuàng)造了新的洞潛記錄。

（韓颋此前完成洞潛挑戰(zhàn)上水畫面，圖片來源@中國探險協(xié)會）

韓颋在這里還實施過洞潛營救。2021年，兩人在九頓天窗潛水，兩人為國內(nèi)優(yōu)秀的技術潛水員、教練，但是不幸遇難，韓颋是當時搜救的核心和領導者，由于營救難度太大沒有成功。

4月27日韓颋在九頓天窗北洞下潛到180米的深度時，他發(fā)現(xiàn)九頓天窗實際是個“Y”型，說明此前所謂的底，只是一個斜坡的底，并不是真正的底。

雖然韓颋的下潛刷新了亞洲洞潛的深度紀錄，但九頓天窗究竟有多深，洞穴深處還藏著哪些秘密，依舊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韓颋曾經(jīng)希望自己以后帶著學生，一起來這里到更深處去探索，這個任務只能交給后來者了。

韓颋等洞潛者先后在九頓天窗遇難，也提醒所有的洞潛者，在這里洞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你的洞潛實力有多強。

在這個深不可測的洞穴面前，始終需要保持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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