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老年女性貧困：有時候，兒子越多越凄涼_報資訊

(資料圖)

VIA：止痛膠囊

【看不見的老年女性貧困】今天，我接到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打電話來的，是我爸爸唯一的姐姐，我多年沒有聯(lián)系的姑姑。姑姑年紀大了，手機也不太會用，因此，關于她的消息，我都是從爸爸那兒聽來的。她生養(yǎng)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讀書厲害，是個醫(yī)生，娶了個城里媳婦兒。前幾年抱了個大胖小子，連火車都不會坐的姑姑，不遠千里去幫著帶孩子。今年過了年，孩子送去上學了，姑姑任務完成了，回老家頤養(yǎng)天年。不幸的是，上個月，我那個年僅36歲的表嫂，被查出患了癌癥，做了手術在化療。小兒子從小貪玩，不愛讀書，初中畢業(yè)就輟學了。不過現(xiàn)在跟媳婦兒兩個人，在深圳打工，當上了包工頭，一個月也能掙一萬多，還在媳婦兒老家修了座大宅子，一家十口都夠住的那種。扯遠了，主要是給大家交代一下故事背景。說回今天的電話。姑姑的聲音幾乎沒變，還跟記憶里的一樣。只是跟我說話的語氣，多了些畏畏縮縮，跟我記憶中那個風風火火、做事麻利、中氣十足的她，還是不太一樣了。她給我打電話的目的特別簡單，天氣熱了，從大兒子家?guī)Щ厝サ囊路┎蛔×?，讓我?guī)退I兩件輕薄的內衣和睡衣。特別特別簡單的一個需求。但我也知道了“頤養(yǎng)天年”背后的故事。我姑姑是個好姑姑，勤快，開朗，待人熱情。但我姑夫是個混賬，整天不著家，農活也不干，在鎮(zhèn)上開了個小藥鋪，兼作赤腳醫(yī)生，賺了錢，一分也不往家里拿，成天只想著發(fā)大財。偶爾回趟家，就是躺在沙發(fā)上當大爺，據(jù)說私下還會動手。兩個兒子，幾乎都是我姑姑種地，加上親朋好友的幫襯，供出來的。我和妹妹小時候，一到暑假，就去姑姑家玩。姑姑會給我們鋪上有補丁，但是干干凈凈香香軟軟的床，會給我們燒熱水洗澡，帶我們趕集，給我們做好吃的。童年記憶里只有歡樂的暑假時光，只能模模糊糊記得，她一個人，幾乎從早忙到晚。不是在地里忙活，就是在家里忙活，從沒有見過她閑下來的時候。但她那個時候年輕，有力氣，把一個不富裕的家庭操持得體體面面。那么辛苦地一個人把兩個兒子養(yǎng)大，而且養(yǎng)得很好，大家都會理所當然地覺得，終于熬出頭了。我曾經也是這么以為的。這下子，兩個兒子，都會賺錢，養(yǎng)她一個人，應該沒啥問題。姑姑該享享清福了。好不容易，兩個兒子都成了家，娶了媳婦，在城里買了房子。大表哥家兒子出生之后，姑姑就去帶孫子了。但哪怕是自己兒子家，似乎也是寄人籬下的。時不時聽爸爸說，姑姑跟他哭訴，跟媳婦兒合不來。我那個時候也快要做人家的兒媳婦兒，不知不覺有投射心理，還跟爸爸抱怨過，人家小夫妻新婚燕爾，姑姑去家里常住著 ，肯定有矛盾的。可我忘了，姑姑去，可不是白住，是去當免費保姆的。孩子上學了，保姆沒用了，小兒子那邊，因為分不出身去幫他帶孩子，被認為是偏心，也不愿管。姑姑只能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現(xiàn)在的家里，沒有兒子了，只有一個早已經沒法共同生活的姑夫。剛回去，姑夫就因為無證執(zhí)醫(yī)被拘留了，還是姑姑去保他。出來就要動手打姑姑，說什么她是她的克星，她一回來他就倒霉。說起這些，可能就是一些家長里短。說完了，長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者世道艱難，或者別人的家事，也管不了，就過去了?？墒牵覅s在姑姑身上，看到了主流社會看不見的、被忽略的老年女性貧困。姑姑出生在農村，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被父母嫁出去之后，就是丈夫的附屬物。而這個丈夫到底合不合格，對她怎么樣，有沒有盡到丈夫的義務，她是沒有資格去評判的。甚至于，在社會環(huán)境的壓力以及從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之下，她是不能到處去抱怨自己的丈夫的，更不用說主動去離婚。于是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兩個兒子身上。那個時候的她，有兩個兒子，有希望，又年輕，有力氣，所以日子再苦，也過得下去。在那極度重男輕女的偏遠鄉(xiāng)村，生兒子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為此，生了兩個女兒的我的媽媽，在家族里是不受待見的。）可就是這兩個帶給她驕傲的兒子，長大之后，要結婚，要娶媳婦，要買房子。生了兒子，不給兒子存錢買房子娶媳婦，也是要挨罵的。別人會說，沒錢給兒子娶媳婦，干嘛要生兒子，不如生個女兒。就是這么個萬惡的社會。于是，老母親，在被榨干最后一絲價值之后，被無情地拋回誰也看不見的“老家”。連買兩件內衣這種事，都得抹開臉去給多年沒有聯(lián)系的我打電話。聽到姑姑在電話里說，回家來，家里連一棵菜都沒有種；聽到姑姑說，穿的還是之前你媽媽給我買的衣服。而我媽媽，已經走了多年了。忍不住喟嘆，到底為什么要生兒子。而為此憤懣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我跟爸爸說起這些事，我爸說，你大表嫂得了重病，所以才這么難。可是，趕姑姑回家，是表嫂生病之前的事情。又說起二表哥，我爸說，你二表哥很有良心的，錢都拿給大表哥買房子了，他自己修房子還借了大筆的錢。說到這里的時候，我是真的想摔電話，那偌大的房子我姑姑連去都沒有去過！她現(xiàn)在是去鎮(zhèn)上買個菜都要自己摘桑葚賣了湊路費的！氣頭過了，我想明白了。男人，總是更理解男人的。而被榨干了價值的老年女性，是沒有人會替她們說話的。而她們，就是以后的我們。我不認為自己是女權主義者，但我看到的現(xiàn)實是，女性的的確確生活得比男性更艱難。我姑姑的故事絕非個例，你身邊一定也有這些很難被看見很難被聽見的老年女性。我一直都在鼓勵女性一定要獨立，經濟獨立，思想獨立，不要被培養(yǎng)成付出型人格。年輕的時候可能還好，我們有力氣，我們有機會，我們可以養(yǎng)活自己，我們能決定自己的人生。可是這些已然年老的女性，她們沒有這個機會。她們從未接受過我們所接受過的教育，她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不公平是不公平。尤其是家里都是男性，只有老年女性的家庭，她們的處境會更加艱難。她們會有難言之隱，她們可能無法對自己的兒子開口，跟兒媳婦的關系可能也非常疏遠。她們會絕經，會因為年老和生育而漏尿，她們需要購買合身的內衣，她們對自己的隱疾羞于啟齒。更重要的是，在我姑姑那個年齡段的女性，大部分在年輕的時候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也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更沒有養(yǎng)老金或者醫(yī)療保險，在為孩子付出一切之后，很大程度上會度過一個貧困的晚年。

不要被社交平臺上那些退休之后到處旅游，退休金比孩子工資還高，系著絲巾跳著廣場舞的老年女性所欺騙，認為所有的老年女性都過著那樣的生活。那只是極少數(shù)極少數(shù)的幸運兒。大部分的老年女性，是那沒有面目的、昏暗的、沉默的背景板。如果你身邊也有這樣的女性，請盡你可能地去為她們提供一點點幫助。也許是逢年過節(jié)給她們包個紅包，也許是為她帶一包成年人紙尿褲，也許只是問候她一聲。因為她們，可能就是以后的我們。而如果你很幸運，還年輕，接受過教育，會用手機會識字，那么請照顧好自己，不要戀愛腦，不要付出型人格，不要“一切都給孩子”，為自己買好保險，買好養(yǎng)老金，存一筆錢，努力鍛煉身體，保持健康。多讀書，多學習，多賺錢。希望我們不要變成她們。而希望她們，能被看見，被聽見，被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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